【瓶邪】《心脉》(短篇完结HE,小甜饼)

解剖教师瓶x医学生邪。短篇小甜饼,一发完。


*我又在搬旧文,这篇可能有朋友没看过,就搬过来吧w


*以下正文


***

 

门窗紧闭的室内弥散着微不可见的多聚甲醛分子,刺激着尸床边每一个被白大褂包裹的人的眼粘膜和上呼吸道。解剖教室内的低语交谈声、翻书声、换气设备的嗡嗡声和刀刃深入皮肉的声响原本维持在平稳的分贝水平上,然而随着一个同样身着白大褂的人从教室外走进,这些声音忽然像是自律地收敛了一般,一时间不自然地降下了一个明显的幅度。

 

只有和吴邪同组的胖子没有意识到解剖老师的出现,聒噪的嗓门一下子传开在整个解剖室里。

 

“这甲状腺肿成土豆了都,敲敲还带响儿呢,你听……”

 

“听个屁,”正对着门所以早就看见解剖老师身影的吴邪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同时对身侧的胖子实施了肘击,“老师来了。”

 

解剖实验课一般会占据整个半天,这期间解剖老师并不会一直呆在解剖室里。随着解剖老师走进教室的脚步,每一组的学生都自动屏息静气,注视着手中组织结构的目光认真得近乎虔诚,连千奇百怪的拿刀手势都瞬间完成了向规范化操作的转变。

 

吴邪一脸肃穆地将刀尖伸向浅筋膜下的结缔组织纤维,连头都没敢抬,只偷偷抬起目光看向解剖老师的下半身。

 

操。吴邪下刀的手都是一歪。老师明显正朝他们组的方向走来。

 

吴邪向胖子送去的“都他囨圁妈怪你话多”的眼神还在传输途中,面色冷冷的解剖老师已经站在了他们组的台前,似乎在低头审视组员们两小时以来的进度。吴邪仍然没敢抬头,只用余光瞄见了解剖老师轻抿成一条森冷的直线的嘴角。

 

全组不敢懈怠地持续着手中的动作,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本来就温度很低的解剖室内又阴冷了几分。他们都知道对这个解剖老师来说,一言不发就是他们所能期待的最好反应。

 

然而就在全组都以为老师即将转身去查看下一组的情况时,却忽然听见他用全然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道:

 

“椎动脉三角,谁做的。”

 

全组人都是身板一悚,停刀,然后齐刷刷地看向负责颈部的吴邪。

 

这一刻,吴邪感受到了众叛亲离的悲怆,如泣如诉的二胡弦音在脑海中呜咽了起来。

 

“留堂。”

 

吴邪感到解剖老师似乎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向另一组。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解剖课,世囨圁界仿佛变成黑白电影,组员们(包括胖子在内)都不时用小心翼翼的担忧目光看向吴邪,而后者的表情仿佛尸床上躺着的是他多年前的好友。

 

无须言明,只看全班在解剖老师走进教室时的反应,就能大概知道这位张老师是怎样一位冷面阎罗。而被阎王点名的吴邪在下课后走进解剖老师的办公室时,已经很有见地地为自己的遗书起好了腹稿。

 

坐在办公桌后的张起灵依然穿着白大褂,而背着书包的吴邪犹如走进高年级教室的小学生一般局促。

 

“张老师,我是……刚才您让留堂的那个……”

 

吴邪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因为张起灵已经停笔看了过来。吴邪第无数次在这人的目光中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具被扒了皮躺在尸床上的残破躯体。

 

“周末两天,一天300。”张起灵说着,不错目地盯着吴邪的脸。

 

吴邪坚信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肌组合成了一个傻字:“啊?”

 

“当我助手。”张起灵说着低下头,手中的笔在纸上重又流畅地滑动。

 

吴邪明白这动作是在下逐客令了,却一时没能确切理解张起灵话里的意思。

 

“助手是要干什——”

 

“带换洗衣服来。”

 

这是那天吴邪听见张起灵说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在那个周六中午再一次见到张起灵,吴邪仍然处于消化这次留堂谈话的初步阶段。

 

他虽然背着一包白大褂和换洗衣物乖乖来到了解剖楼,却不明白当张起灵的助手究竟是要干啥。而且在他印象里,张起灵这个存在和助手两个字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剧本里,因为那个张起灵看上去是个什么事都能独自搞定的人。然而就冲“张起灵”这三个字的威慑力,就算没有这一天三百块的劳务费,吴邪也决计不敢不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前。

 

张起灵带着吴邪走进一般学生禁入的解剖楼顶层的一间解剖室。唯一的尸床上已经摆好尸袋,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形在袋中起伏着。

 

穿上白大褂,套好两层乳胶手套,戴上口罩,吴邪与张起灵面对面站在尸床边。看着张起灵拉开尸袋的拉链,吴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师,今天是要干嘛?”

 

张起灵没有立刻回答。拉开的尸袋中,一具在福尔马林的作用下变成深褐色的遗囨圁体裸露出来。吴邪被尸床上连一根白发都未生出的人吸引了目光,一时难以确定忽然在自己心中弥漫了一片的那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遗体。

 

“层次解剖。”张起灵说着,柳叶刀的薄刃已划开像皮革一样硬质的皮肤。

 

得到回答的吴邪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然而让他费解的是,初见这样一具年轻遗体时那种在心中隐隐躁动的不安,在他下第一刀时竟奇异地消失了。跟着张起灵教科书一般的节奏进行着手中程式化的操作时,一种不知由来的安心感被灌注在吴邪身体里。他觉得手上沉沉的,仿佛有持续的分量压在腕上,持刀的手指似乎从没这样稳过。

 

这应该是张起灵要用来制作教学标本的遗体,在解剖操作上丝毫不容差池,所以吴邪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专注于自己下手的分寸。但却仍然时不时被对面人手中的刀与镊子的动向所吸引。

 

张起灵在解剖课上绝对不会出手帮学生处理难做的部分,所以这其实是吴邪第一次看见张老师拿刀的样子。剥离背部浅筋膜的操作机械而重复,吴邪好几次都忍不住分出几秒的余裕盯着另一人的手看。

 

对面张起灵正在处理腋囨圁窝中浅静脉的手离吴邪的手只隔了一拳的距离,从手套中露出的手腕微微垂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交错着贴在刀柄上,整只手形成了极好看的几何斜形。食指轻轻压下刀刃时手背的线条和阴影变换纷繁,刀与指腹的相互关系仿若浑然。吴邪看得几乎挪不开眼,连敬佩和赞叹都没来得及在心中生成,只觉得自己在看着的似乎是一双乐器家的手,所有的动作都缀满了优雅的注脚。

 

吴邪注意到张起灵徒手进行钝性分离时,看上去纤瘦的手指似乎毫不费力就能扯开就连胖子都得花上吃奶的力气才能游离的组织。本来一直挺害怕着老师的吴邪此刻已彻底沦为其脑残粉,忍不住去想象这人手上究竟有多大的劲和多少年的功夫,才能拿捏得准这么精微美妙的刀法。

 

解剖室内除了刀尖割裂皮囨圁肉的声响,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层次解剖的操作步骤吴邪早已烂熟于心,并不需要交流也能完成配合。张起灵只是时不时给出简短的指示,间或还会突然提问吴邪一个知识点。比如分离腰背肌肉时,吴邪正割着背阔肌下缘的筋膜,忽然听见张起灵用解剖理论课时提问的语气说道:

 

“列氏四角的围成。”

 

吴邪愣住,刀尖顿了一秒,然后脱口而出:“竖脊肌外缘,腹内斜肌后缘,第12肋,下后锯肌。”

 

吴邪抬起头,对面的张起灵并没有看他,但似乎是点了点头。吴邪不禁有些得意,口罩后的嘴角都抬了起来,旋即却想起这不过是个再基础不过的知识点,自己究竟有啥好高兴的。

 

在解剖室里精神总是高度集中于刀尖上的细小操作,所以体感上容易产生时间流逝得很快的错觉。分针转过了三圈,除了头面部,全身的浅筋膜已全部剥离。

 

当张起灵换了一副手套重新走进解剖室时,背对着门的小助手仍在兢兢业业地整理着背部肌群,腰身压得低低的,似乎没有注意到张起灵已经站在他的身侧。

 

吴邪凝神清理着胸腰筋膜的边缘,因为脂肪而油花花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只戴着干净手套的手,不等他反应就在他鼻梁上推了一下。

 

吴邪这才发觉自己的护目镜刚才已经滑到鼻尖上去了,一下子就直起了身子:

 

“……谢谢老师。”

 

张起灵的目光审视一般落在吴邪正在清理脂肪企图暴露的腹外斜肌上。

 

吴邪眨眨被福尔马林刺激得干涩的眼睛,继续努力掏空后腰上深厚的脂肪层。刚想俯下身子离近些看,却忽然感觉到一只胳膊绕向自己身后,腰侧旋即被手捏着用力按了一下。

 

吴邪经不住一抖,差点一刀把肌纤维给划拉了。

 

“老……老师?”

 

“第12肋。”

 

相比吴邪惊得连镊子都夹不住的反应,张起灵的声音平淡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说出仅四个字的简短话语后,圈在吴邪后腰上的手也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吴邪在不具名的惊吓中反应了半天,又看了看自己下刀的位置,才明白过来张起灵刚才摸的地方是他的第十二肋,而吴邪根据第十二肋确定的下刀处却完全错了地方。

 

幸好还只是浅浅划了一下,吴邪一下子后怕地缩回两只手。

 

“对不起……”

 

吴邪懊恼得脑袋都有些耷拉,缩回的右手手腕却一下子被握住,从身前被拉远。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张起灵看向他的目光。

 

“刀别对着自己。”

 

张起灵的语气很淡,就算脸没有被口罩遮住,想必也没有任何表情。

 

手腕上的力气松开了。张起灵回到尸床对面,而吴邪在自己连续两个专业水准尽失的失误打击下丧气得不行,口罩后的脸颊在低温的解剖室内都一阵阵微烫。

 

“继续。”对面的人看了吴邪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没有责备反而让吴邪更加不安。半学期的局部解剖课上下来,全班人都知道张老师对任何一个细小失误都没有放过不罚的可能,就连不小心在上刀片时把刀口对着组员的同学被他看到,都被罚在解剖室拖了一个礼拜的地。

 

吴邪心中惴惴,只好更加谨慎地对待每一刀,然而在清理颈部枕三角时却被一团紫黑色粘糊糊的组织彻底难住。别说游离出其中的脉管结构,就连这一团究竟是什么玩意他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里……”吴邪抽出镊子和刀刃,把视野让给张起灵,“淋巴绞不开了,全糊在一起。”

 

吴邪有点紧张地看着张起灵,生怕是自己学艺不精才看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张起灵用镊子探了探,然后大刀阔斧地把这一团一刀给剜空了。

 

“黏连了。”

 

“是病理变化?”吴邪问。颈部淋巴结黏连,疾病在身体上留下的印迹就像是在提示,这个人或许就是因此而死。

 

张起灵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遗体的另一端。

 

吴邪也早就看到了那只水肿得像一只大馒头的脚,仿佛被烧焦的树根一样枯黑。

 

吴邪忍不住开口道:“他还这么年轻……”

 

“急症感染,”张起灵收回目光,把剜下的黏连组织扔进桶里,“几天就死了。”

 

吴邪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埋头于手中的工作。

 

排气口的抽吸声在解剖室的每一个角落里隐隐作响。吴邪的指尖早已被尸床两侧排气孔旁的流动气流吹得冰冷。

 

急症没来得及耗空他的身体就带走了他的生命,吴邪手中摸到的肌肉仍然坚韧厚实,虽然早已没有任何力量驻留其中。

 

生命的运转总是毫无道理地无常,似乎没有一点规律可循。或许与生命相关的规律属于某种更广阔的定义,而那个定义下的世囨圁界还不为人类所知。或许在那个世界,无序与规律本就是含义相同的两个词。

 

吴邪意识到,这也许就是他这么喜欢解剖学的原因。学习的内容明明是最实在的东西,既看得见也摸得着,但它就像是有所不甘一般,总要在蛛丝马迹间向人透露一些更加隐晦的知识。

 

这让吴邪很难不去想象,比自己更早也更多浸淫在解剖学中的张起灵,究竟得到了多少来自于失去了灵魂的肉囨圁体的暗示。

 

时针垂直指向下方,窗外的天色一片泼墨般浓重的瑰丽。

 

体壁部分已全部完成,接下来只要开胸就可以进入体腔了。

 

“可以了。”

 

听见张起灵的声音,吴邪直起腰,然后被后腰传来的酸乏感惹得皱紧了眉头。

 

张起灵从吴邪手中拿走了镊子和刀,整理好剥离的组织碎块后,拉上了尸袋:

 

“去洗澡吧。”

 

“洗澡?!”

 

吴邪吧嗒一声摘下手套,满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

 

——好吧,他终于明白为啥要带换洗衣服来了。

 

在解剖室里待了六个小时,连头发丝里都充满了福尔马林和脂肪的气味。洗个澡确实是个好选择,但事前并不知道还有这个选择的吴邪,当然没有带任何洗囨圁浴用品来。

 

虽然张老师一句“用我的”让吴邪毫无后顾之忧地进了解剖楼的员工浴室,但这并不能打消“和一直很害怕的老师一起洗澡”所导致的诡异感觉。明明只是当了半天的助手,这种谜之亲近感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洗完澡后,吴邪在浴室外的镜子前用公共吹风机吹着头发。一起洗澡的张起灵显然是更加习惯员工浴室,吴邪出来时就已经吹干了头发回办公室了。

 

吴邪盯着蒙上些微水汽的镜子里自己的脸,想起了方才在浴室中,另一人那张在课堂上被认为是严厉冷漠的面孔隔着温热的水雾,侧脸线条中偏为锐利的部分在湿润的蒸汽中模糊而温和。

 

吹风机低声在耳边轰隆着。未干的水珠滑过手腕,好像在皮肤表面唤起了先时的触觉记忆。吴邪在自己身上也闻到了那种味道,那种之前在解剖室里,即使在刺鼻的甲醛味中也能隐约嗅及的薄荷气息。他想起那只握住了他的手腕的手,刚才在浴室里也滑过了张起灵颈后绷紧的肌肉。

 

吴邪脸上腾地一紧,刚才脑子里所想的画面一下子碎成破片四散而逃。回过神来,吴邪胡乱又吹了几下头发,飞快跑回张起灵的办公室,背上了寄放在那里书包。

 

“哎小张,今天这么早啊?”

 

离开办公室时,一出门就遇上了解剖系颇具权威的一位女系主任。女老师看见跟在张起灵身后出来的吴邪,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带学生?这么早就放人休息,咋这么体贴呢。”

 

张起灵反身锁上办公室的门,淡淡的目光在吴邪脸上转了一下,回道:

 

“助手。”

 

听见这两个字,女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夸张起来,盯住吴邪打量个不停:“你不得了啊,我还从来没见张老师叫过助手。”转而又问张起灵,“这娃娃手囨圁活特好?”

 

吴邪被这问法吓了一跳,张起灵却神色未动地回道:

 

“不错。”

 

天色半暗,解剖楼背光的走廊里的光景像是蒙了薄灰的旧画。吴邪看不清张起灵脸上的神色,却被这两个字里的语气激得脸上一下子漫上热度。一偏眼,张起灵正看着他。

 

女老师笑眯眯地拍拍吴邪的肩,一边说着“下次借我用用”一边走远。

 

“走了。”

 

解剖老师出声提醒还在愣神的学生。后者跟了上来,和他并肩走出解剖楼。

 

傍晚干燥的空气和楼内无处躲避的小甜甜福尔马林相比,闻起来简直是甘甜的。夜色在天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慢渲染着淡紫色的天幕。

 

“嗯……老师再见。”吴邪无意义地握住双肩包的背带,主动打破已经持续了片刻的沉默。

 

另一人的目光不知是否落在他身上,只是微微点头作为道别。

 

吴邪后退了几步,看着张起灵的身影在淡淡的暮霭中一步步变小。他想到自己似乎从来没见过张起灵不穿白大褂的样子,视野中那个身着便服的背影看上去有着些微的疏离感,或许正与此有关。

 

远处只能瞧见一片灰色楼幢的宿舍楼,与张起灵要去的车库正是相反的方向。

 

周末这才过了一半呢。

 

吴邪转过身,迈开步子,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明天见。

 

-END-

 

这篇是当年写给疏桐的瓶邪文本《细水》的Guest文,完售解禁放出之后,真的动过心思扩写成中长篇。


谁能想到大纲都差不多完成了,被突如其来的最初那一波影视化搞得整个人完全熄灭了。


所以就这样吧,这篇文就还是这副又短又小没头没尾的样子,和我喜欢瓶邪那不长不短没头没尾的五年一样。

 

-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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